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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提要】
《史記》的缺補問題在學術界一直爭論較大。這一疑案總的看有兩大關鍵問題:一是《史記》的亡缺問題,二是《史記》的補竄問題。關於《史記》的亡缺,古今以來的學者有多種說法,歸納起來,主要有七種;《史記》的補竄問題較為複雜,所謂“補”,是指對《史記》缺亡的部分進行補寫,附驥《史記》而行;“續”是指對《史記》以後的事件進行續寫;“竄”是指其他文字竄入《史記》文本之中。補竄問題涉及到《史記》中的許多篇目,古今學者也進行了多方面的摘要考辨。解決《史記》的缺補問題,對於搞清《史記》文本的本來面目具有重要意義。
【關鍵詞】 《史記》;亡缺;補竄

  司馬遷在《史記.太史公自序》最後說自己發憤著書:“凡百三十篇,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,為《太史公書》……藏之名山,副在京師。”在〈報任少卿書〉中也明言:“凡百三十篇,亦欲以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,成一家之言”,“誠已著此書,藏之名山,傳之其人,通邑大都。”可見司馬遷生前已經完成了《史記》一書,且為130篇。後來班固的《漢書.司馬遷傳》也採納了司馬遷的這些話,但又說“十篇缺,有錄無書”;《漢書.藝文志》著錄“太史公百三十篇”,班固本注云:“十篇有錄無書。”但沒有明確指出是哪十篇。《後漢書.班彪傳》亦云:“司馬遷作本紀、世家、列傳、書、表,凡百三十篇,而十篇缺焉。”此後,關於《史記》的缺補問題引起無數爭論。《史記》的缺補,是與《史記》斷限問題緊密相聯的。由於《史記》斷限(尤其是下限)的許多爭議,也造成了缺補問題的許多疑點。

  《史記》缺補疑案總的看有兩大關鍵問題,一是《史記》的亡缺問題;二是《史記》的補竄問題。

  第一,亡缺問題。

  關於《史記》的亡缺,古今以來的學者有多種說法。歸納起來,主要有以下幾種:

  1 亡〈景帝本紀〉、〈武帝本紀〉。東漢衛宏提出此說:“司馬遷作〈景帝本記〉,極言其短及武帝過,武帝怒而削去之。後坐舉李陵;陵降匈奴,故下遷蠶室。有怨言,下獄死。”此說提出後,魏王肅、晉葛洪,相沿其說。古今以來的學者,梁玉繩、范文瀾、余嘉錫等皆予以駁斥。由於此說缺乏證據,故信從者少。

  2 十篇全亡說。班固提出“十篇缺”,魏人張晏提出十篇亡書的具體篇目,即〈景帝紀〉、〈武帝紀〉、〈禮書〉、〈樂書〉、〈兵書〉、〈漢興以來將相表〉、〈日者列傳〉、〈三王世家〉、〈龜策列傳〉、〈傅靳列傳〉。裴駟《史記集解》、司馬貞《史記索隱》皆贊成此說。今人余嘉錫〈太史公書亡篇考〉,以豐富的資料進行詳密的考辨,證明張晏之說不誤,幾乎成為定論。趙生群則以這十篇的“太史公日”以及版本、體例、內容等作為判斷亡書的標準,詳細論證十篇亡佚,認為今本十篇乃後人所為。。從目前研究來看,這一說法影響較大,但還有待於進一步深入。

  3 歷十篇草創未成。唐代劉知幾提出此說,他在《史通.古今正史篇》云:“至宣帝時,遷外孫楊惲祖述其書,遂宣佈焉;而十篇未成,有錄而已。”其自注云:“張晏《漢書注》云十篇遷歿後亡失,此說非也。”《四庫全書總目》卷45〈《史記》提要〉基本贊同劉知幾的看法。但此說也有疑點:楊惲“宣佈”《史記》時,未說“十篇未成”;此說雖以〈日者〉、〈龜策〉等傳“太史公曰”與“褚少孫曰”並存為例證,但不能解釋《史記》的全部情況,也沒有足夠的證據駁倒張晏之說。因此,此說受到余嘉錫等人的反駁。

  4 十篇佚而復出、僅亡〈武紀〉。南宋呂祖謙《大事記解題》卷10提出此說,一是依據衛宏之說(見前),認為“〈景紀〉所以復出者,武帝特能毀其副在京師者耳。藏之名山,固自有它本也。〈武紀〉終不見者,豈非指切尤其,民間亦畏禍而不敢藏乎?”二是依古文尚書的復出為例,認為《史記》亦有可能佚而復出。王鳴盛《十七史商榷》卷1:“《漢書》所謂十篇有錄無書者,今惟〈武紀〉灼然全亡,〈三王世家〉、〈日者〉、〈龜策〉傳為未成之筆,但可云闕不可云亡。其餘皆不見所亡何文。”此說的問題在於,一是立論的依據不牢靠,如前所說,衛宏的說法本身就有疑點,而將觀點建立在此基礎之上,顯然不能說服人;二是以古文尚書的復出與《史記》十篇佚而復出相類比,本身就不科學,因為兩者沒有必然聯繫,也沒有可比性;三是沒有足夠的證據駁倒張晏之說。

  5 亡書為七篇。清人梁玉繩《史記志疑》卷7提出,〈景紀〉、〈將相名臣表〉、〈律書〉、〈傅靳傳〉皆太史公手筆,張晏所說十篇只剩六篇,梁氏又加上〈曆書〉,共七篇。梁氏主要從文字誤寫方面入手,認為古書中“十”與“七”書寫容易混淆。梁氏此說,余嘉錫認為“其謬有七”,予以反駁。但作為一家之言,可備一說。

  6 十篇未亡說。李長之《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》認為:“《史記》有零星的補綴,卻無整篇的散亡。《史記》每一篇中都不免有點假,但每一篇也都有一部分真。”此說立足於十篇本身的考釋,有一定的合理性,但認為〈武帝紀〉是司馬遷自己重抄《封禪書》,以此加重對武帝迷信鬼神的諷刺,則使人難以信服。

  7 亡四存六(亡一殘三存六)。

  張大可立足於《史記》本證,解剖《史記》總篇數、總字數、斷限三者的聯繫,全面統計《史記》各種斷限字數,以表的形式對各種資料進行對照分析,參照前人研究成就得出了新的結論。張晏所云《史記》十篇亡書,今本有目有書,明顯可考殘缺者,〈武紀〉截自〈封禪書〉,〈禮書〉、〈樂書〉除篇前序文“太史公曰” 外,〈禮書〉係取荀子〈禮論〉及〈議兵〉篇補,〈樂書〉取《禮記.樂記》補,〈律書〉篇前亦存序文,後半截〈律曆書〉補。此外各篇皆司馬遷原書,非後世好事者所能補。例如〈景紀〉,儘管寫得平淡,但並非《漢書》之舊,即使疑古過勇之崔適,也說〈景紀〉不亡。〈日者〉、〈龜策〉,皆為簡而有法的議論之文,〈三王世家〉,〈太史公自序〉及“贊”文都有明確交代,不得云亡。〈將相表〉更是司馬遷的奇特創造,以無字之序襯托倒書,表現無聲的諷喻。〈傅靳傳〉也是一篇寓有深意的傳文,涉及現實,司馬遷行文隱約而婉,遂至誤認為蕪陋而妄測為後人所補。因此,張晏所列十篇亡書目錄,實為亡四存六,亦可云亡一殘三存六。張氏立論,綜合前代各說的長處(尤其是李長之),立足於《史記》本身的內證資料,有較強的說服力

  對此問題,還有一些看法,如吳汝煜〈關於史記的著述目的、斷限及其他〉一文,經過仔細分析,認為“張晏所列亡佚的十篇,並未全亡。〈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〉、〈禮書〉、〈傅靳蒯成列傳〉在未獲明確證據以前,仍應視為司馬遷原作。〈三王世家〉中的‘太史公曰’亦應視為司馬遷手筆。其餘則大概是後人續補的了”。近年來許多學者對此問題發表看法。目前,學術界對此問題的探討仍在繼續,可望有新的突破。

  第二,《史記》的補竄問題。

所謂“補”,是指對《史記》缺亡的部分進行補寫,附驥《史記》而行;“續”是指對《史記》以後的事件進行續寫;“竄”是指其他文字竄入《史記》文本之中。這些情況的出現都與上述缺亡問題有密切關係。今本《史記》中有些篇章或者有些段落不是司馬遷所撰寫,明顯有補竄痕跡,如〈司馬相如傳贊〉有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之語,〈公孫弘傳〉中有平帝元始中詔賜弘子孫爵語,〈賈誼傳〉中有賈嘉最好學、至孝昭時列為九卿語,等等,這些內容都是後人補竄。而對於《史記》缺篇的補寫,裴駰在〈太史公自序〉末注文中引三國時張晏的話,說《史記》亡十篇,“元、成之間,褚先生補續,作〈武帝紀〉、〈三王世家〉、〈龜策〉、〈日者列傳〉,言辭鄙陋,非遷本意也。”認為褚少孫補了亡佚十篇中的四篇。張守節〈龜策列傳.正義〉則認為褚少孫補十篇,趙翼《廿二史劄記》卷一也認為褚少孫補十篇。但是,據《漢書.藝文志》、《論衡.須頌篇》、《後漢書.班彪傳》注及《史通.古今正史篇》等,西漢後期補續《史記》的多達17家。張大可認為真正補續的只有褚少孫一人,其餘均為續寫西漢史,大都單獨別行,與褚少孫續補附驥《史記》而行不同。趙生群則根據有關資料,認為真正補續《史記》的除褚少孫之外,還有馮商,《漢書.藝文志》對馮商所續《太史公》保留七篇,當是補亡之作;刪除四篇,應是續《史記》之文。這一觀點,對於認識《史記》的補亡問題具有重要意義。

  《史記》在流傳過程中,也竄入了其他文字,失去原貌。至於《史記》中哪些屬於竄入文字,古今以來的學者也有許多看法。最有代表性的是崔適,他在《史記探源》中認為,《史記》屬於今文學,由於劉歆的竄亂,乃雜有古文說。劉歆偽造《左傳》,凡《史記》中出於《左傳》的內容,皆為劉歆所竄入。而且,崔適列舉八條理由證明《史記》斷限止於“麟止”(元狩元年),所以,“麟止”(元狩元年)後的記載皆為竄入。他認為,《史記》中有29篇為後人所補和妄人所續,它們是:〈文帝紀〉、〈武帝紀〉、〈年表〉第五至第十(6篇)、八〈書〉(8篇)、〈三王世家〉、〈張蒼傳〉、〈南越傳〉、〈東越傳〉、〈朝鮮傳〉、〈西南夷傳〉、〈循吏傳〉、〈汲鄭傳〉、〈酷吏傳〉、〈大宛傳〉、〈佞幸傳〉、〈日者傳〉、〈龜策傳〉。崔適還認為〈年表〉五至九為褚少孫所補,其餘妄人所續。崔適的一些觀點頗有偏激之處。朱東潤《史記考索》附〈《史記》百三十篇偽竄考〉一文,對“十篇亡佚”和崔適提出的29篇補續及其他說法涉及到的篇目共48篇進行辨析,有肯定前人者,也有反駁前人者,但有些問題也沒有徹底解決。

  據日本學者瀧川資言《史記會注考證.史記總論》“《史記》附益條”,涉及《史記》補竄的篇目有34篇,它們是:

  本紀2篇:〈秦始皇本紀〉、〈今上本紀〉。

  表6篇:〈三代世表〉、〈漢興諸侯年表〉、〈高祖功臣侯者年表〉、〈惠景間侯者年表〉、〈漢興以來將相年表〉、〈建元以來侯者年表〉。

  書6篇:〈禮書〉、〈樂書〉、〈律書〉、〈曆書〉、〈天官書〉、〈封禪書〉。
  世家7篇:〈陳涉世家〉、〈外戚世家〉、〈楚元王世家〉、〈齊悼惠王世家〉、〈曹相國世家〉、〈梁孝王世家〉、〈三王世家〉。

  列傳13篇:〈賈生列傳〉、〈酈商列傳〉、〈張丞相列傳〉、〈酈生陸賈列傳〉、〈田叔列傳〉、〈李將軍列傳〉、〈衛將軍驃騎列傳〉、〈平津侯主父偃列傳〉、〈司馬相如列傳〉、〈酷吏列傳〉、〈滑稽列傳〉、〈日者列傳〉、〈龜策列傳〉。

  這些篇目中,有些是褚少孫所補,,有些則是後人補竄。今人張大可經過詳細考釋,認為竄補篇目除以上34篇外,還有〈孔子世家〉、〈韓信盧綰列傳〉、〈匈奴列傳〉、〈大宛列傳〉,並將所有補竄篇目內容分為四類:褚少孫等續史篇目內容、好事者補亡篇目內容、讀史者增竄篇目內容、司馬遷附記太初以後事篇目內容。共有16篇涉及太初以後記事,凡22人,是司馬遷對歷史變遷“綜其終始”的簡略附記,總計154l字,這些人和事集中在兩件大事上,一為巫蠱案,一為李陵案。趙生群則認為,《史記》記事迄于太初,太初以後所記載的事件,是後人補竄。
  補竄問題涉及到《史記》中的許多篇目。要解決這一問題,首先應確定《史記》的下限,而下限問題歷來有多種說法,有麟止說、太初說、天漢說、迄武帝末說等,這就給補竄問題的解決帶來困難。而且,亡缺問題也還有多種分歧意見,也給補竄問題的解決增加了難度。因此,要解決補竄問題,還需要下大功夫解決與此相關的許多問題,為徹底解決問題掃清道路。

  總之,《史記》的亡缺補竄問題一直是《史記》學史上的一樁疑案,它與《史記》的斷限等問題糾纏在一起,給研究者帶來許多困難。但這些問題又是重大問題,如果能徹底解決這些老大難問題,那麼,對於搞清《史記》文本的本來面目、還其歷史的原貌具有重要意義。也可以說,隨著這些問題的逐步解決,新的校點本《史記》就要問世了。

【原載】 《古籍整理研究學刊》2008年05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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